李凤 丹东
当初，几个朋友聚在一起侃大山，没人会想到，竟会“侃”出这样一个作品来。
一
走进品得茶舍三楼一百多平米的工作间，我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几张大案桌旁，三两人一组的工人正在制作皮革坦克。用皮革制作这样庞大而又精细的物件，我还未曾看见过。主色调浅米色的皮革温润柔软，紧实而丰满。奎全说这是LV包专用材料，世界顶级皮革。
两头墙边分别整齐地码放着一米多高的坦克零部件，尽管形态各异、叫不上名字，却是件件精致，针码均匀整齐。我禁不住问：“这是机器跑的？”奎全告诉我说这都是手工缝制的。手工缝制皮革，针码竟这么均匀整齐，我不禁感叹巧夺天工了。
东西两面墙上，张贴着相同的大幅坦克实物照片，这是皮革坦克制作依照的原型。这坦克哪来的？奎全说是把抗美援朝纪念馆陈列的坦克拍下来的。尽管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但照片中的坦克依然让人感到威猛冷峻充满杀气。而眼下在造的皮革坦克暖而软的特征则完全颠覆了我们对传统坦克的认知，赋予坦克以全新的意义。皮革坦克的主人为什么要造这样一款坦克？皮革坦克要“说”什么？我带着疑问跟随奎全走出工作间，来到楼下，边喝茶边聊起来。
二
奎全姓刘，生于1972年。是品得茶舍的主人，丹东苔花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总经理，丹东市公共关系协会副会长，民进丹东市委委员，民进丹东市经济支部主委。他做过企业经营者和管理者，热爱中华传统文化，喜欢艺术创作，曾有多部装置艺术产品获奖。这辆皮革坦克是他创作的第三辆装置艺术产品。第一辆坦克装置艺术产品早在几年前被一位对皮革文化有着非常了解和喜好的买家以130万欧元收藏。
关于“装置艺术”，“百度百科”定义为：“是指艺术家在特定的时空环境里，将人类日常生活中的已消费或未消费过的物质文化实体、进行艺术性地有效选择、利用、改造、组合，以令其演绎出新的展示个体或群体丰富的精神文化意蕴的艺术形态。简单地讲，装置艺术，就是‘场地+材料+情感’的综合展示艺术。”
装置艺术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80年代才在中国兴起。奎全深受装置艺术的影响，并得心应手地用作品来述说自己对社会、政治的深刻理解和思考。他认为，天下一切艺术作品都是为人类服务的，装置艺术作品也不例外。面对国际上存在的各种暴力冲突，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种种软暴力现象，他渴望有一个作品清晰明确地表达自己热爱和平、反对软暴力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思想。特别想告诉大家，软暴力往往假借模糊的概念，在我们周围施加影响，因而其存在对人类社会造成了重大干扰。然而，思想是无形的，如何通过有形的装置艺术来表现并不容易。
三
2009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奎全与几个艺术家朋友一起喝茶聊天。话题天南海北，思维火花跳跃。不知怎么，也不知是谁，就聊到了坦克。是的，坦克是战争中使用的重型武器装备，它的出现一定意味着冲突和战争，并且不是小规模的。做一个皮革坦克，具有很强的象征意蕴，可以无声地传递自己强烈的消除暴力包括软暴力的思想。聊天聊出的灵感火花，点燃了奎全的创作热情。
那么选择哪一款坦克呢？这可不能造次。奎全记起丹东市抗美援朝纪念馆露天兵器陈列场上的那辆苏式坦克。那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军用过的，以它为模型不仅带有丹东地域色彩，而且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既可以让人回望20世纪50年代的那场抗美援朝战争，也可以穿过历史的烟云让人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苏联红军驾驶坦克攻克柏林的情景。欧洲是坦克的故乡，奎全要让他的坦克回到它的故乡去。与参与战争、充满血腥的铁制坦克不同，他打破思维定式，以暖而软的皮革坦克重新定义坦克，借此呼唤人类消除一切形式的暴力。高远的思想，激昂的情感，成为奎全付诸实施的动力。
做皮革坦克，材料是关键。大家都认为广州皮革最好，那就马上动身去广州。当晚，奎全立即订票，第二天凌晨冒着严寒飞往广州。到了皮革材料市场发现，国产牛皮又厚又硬，缺少柔韧度，并不理想。
怎么办？奎全四处打听，了解到世界上最好的皮革材料出自日本。但产量少，仅供应全球尖端生产链，市场买不到。其次是意大利。皮革工艺处理的水平也很高，都是植鞣革，即从植物中提取原料鞣制皮革，不含任何化工成分，是所有高级皮革的基材。意大利皮革在香港、广州都有代理经销商。通过代理商，奎全花了几十万元人民币把皮革材料买回来了，而事实上皮革坦克怎么做当时还没细琢磨。
四
材料有了，如何制作的问题摆在眼前。当时想得挺简单，以为唾手可得，所以在还没着手制作之前已经发动策展人、评论家准备写评论了。
真的要着手做的时候才发现，皮革制作是一门专业，要造作一个偌大的坦克还真有些无所措手。想到制衣需要图纸，奎全决定先找人给坦克画图纸，然后再按图索骥加工。这个正确的思路，确保了皮革坦克的制作从一开始就未走上歧路。
丹东有一家专业搞机械制造的公司，奎全请来了公司的两位高工，到抗美援朝纪念馆根据坦克原型画出了图纸。又聘请丹东皮革制作的高手顾师傅负责坦克的造作。但悲催的是，面对数字密密麻麻、形状千变万化、体量无比巨大的专业图纸顾师傅根本看不懂。他做皮革手工的经验里哪见过这种阵仗？巨大的压力面前，顾师傅选择了离去。在顾师傅眼里，要造皮革坦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顾师傅的离去给坦克制作蒙上了阴影。不是坚持就是放弃，在两个选项面前奎全选择了前者，同时也选择了挑战。前路漫漫，他要求索。
他跳出皮革行业的局限，将视野延展到相关行业。小时候看到过裁缝做衣服事先打纸样，然后拿块布剪剪缝缝也就成了。他想，做皮坦克和做衣服在道理上是一样的，缝制不难，难在拿出纸样。于是，他把目光瞄准了裁缝。在报纸上登广告，找裁缝。
头前有几个裁缝，来了听说要造皮坦克，转身而去。是的，本来就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事，让裁缝去造坦克逻辑上也不通啊。
有了这样的遭遇，奎全改变了打法。
这天，上门了一位唐师傅。奎全不再说造坦克的事，他说，给你一辆摩托车，你能不能照着把纸样画出来？
唐师傅说，这太简单了。裁衣服之前，都得先下纸样，没问题。
奎全进一步引导说，假如给你尺寸，比如大炮、坦克之类，你能不能把纸样弄出来？
这位唐师傅不知就里，信誓旦旦地说能行。
于是，撇开专业的图纸，借助唐师傅另起炉灶，土法上马，开始给坦克打纸样。
坦克是重型武器装备，其精密其体量可想而知。进展是艰难的，几经反复。由冬到夏，逐渐的，唐师傅摸索出经验，先从简单的地方打样，由简到繁。半年多的时间，纸样终于弄出来了。坦克制作工作也算是正式起步了。
五
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像讲故事一样，奎全一脸的轻松。其实当时所面临的困境和压力，别人是难以想象的。
坦克制作工作并不顺利。皮革材料有收缩，与原样有出入，加之巨大而繁杂的工作量，让这位胆子够大的唐师傅也有些吃不消，他也打起了退堂鼓。
奎全帮助他梳理工作思路，鼓励他要坚持下去。在奎全的感召下，唐师傅坚定了信心。陆陆续续地，奎全又招了20多名工人，组成了皮革坦克加工队伍。他们全部都是下岗职工，有的来自电子厂、有的来自服装厂。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这些非皮革专业背景的工人们，造就了举世无双的皮坦克作品。
第一辆皮坦克长8.3米（不算炮筒部分），比原型大30%，历时一年半完成。鲜明的主题思想，独具的匠心和一流的手工制作工艺，与LV包同样的高端材质，令其在当代装置艺术领域熠熠生辉。
当因缘巧合第一站在北京尤伦斯美术馆（位于北京798艺术区内最大的场馆）展览时，得到了德、法、美、日等全球专业领域高端人士的交口称赞，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闻听此言工人们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们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伟大的工程竟出自己手。
当老外们问起奎全，是什么人创造了这辆皮革坦克时，他回答是一群乌合之众。老外们一定觉得这是中国式的客套，“乌合之众”怎么会制造出这么精美绝伦的伟大作品呢！
当年“临阵脱逃”的那位顾师傅，后来闻听皮革坦克果真横空出世，十分震惊，急问高人是何方神仙。
皮坦克面世几年来，不辱使命，受邀先后在欧洲多国进行了近十场巡展。促进了世界和平事业发展，也增进了国际学术文化交流。
有了第一辆皮革坦克的制作经历，让奎全对于皮革坦克的制作工艺和流程由陌生到熟悉。皮革坦克的制造，弘扬了中华民族“和为贵”传统，塑造了大国工匠精神。这是奎全对人类文明的一个贡献。
总结过往的经历，奎全深有感慨。他说，事都是人干的。通过皮革坦克作品，我要向世界传递一种精神，许多东西可以无中生有，中国人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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